这里并不是什么乌托邦,而是地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了。
名为“持律者议会”的机构肆意支配着这个世界,他们纵容占人口总数百分之五的富豪来剥夺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们的财产和最微不足道的权利。而大多数被剥削者对现状视而不见,只是单纯地满足于名为繁荣的谎言而已。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选择站起来反抗,但他们很快就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一般,从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无从反抗。无可反抗。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现实。
因此,我曾经深深憎恨着这个世界,憎恨着它掩藏在繁华外表之下的腐败与残酷。怀着这样的憎恨,却还是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我;想要亲手毁灭这一切的,在最肮脏的角落里受尽折磨的我——
如果战争即将开始,像这样怀有憎恨的我该站在哪一边呢?啊啊,想想都觉得有趣。
那么,就让它开始吧。
“这里是执行三课。副执行……呃,塞菲尔先生?”
“有事吗。辛蒂妮娅不在。”
坐在副执行官办公室里的芬尼·塞菲尔把视线从指间把玩着的钢笔上收回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终端。终端里映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刻板的面容,他记得他的名字叫狄拉特(Dilate),名如其人,是个相当严谨而可靠的男人。
“与封圣省的谈判已经结束了。议会将会在十五分钟内停止对贝尔托里纳的搜查行动,但有些存有争议的问题需要请示一下——”
“——是提了什么条件吧。意料之内。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步的。”
虽然报告被芬尼·塞菲尔毫无礼貌可言地打断了,但狄拉特只是慎重地点点头,推了推因为冷汗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
“是,莱托莉斯大人要求我们放弃在港口区发展势力的计划,‘圣歌’大人希望禁止交易SSKS代码。还有几位智者提出了冻结‘黑色天堂’在封圣省的部分财产的提议——”
“知道了,全部答应下来。”
“呃?可是……副执行官那边——”
“照我说的做。狄拉特。”
“……是。”
十五分钟啊。虽说根据情报,袭击贝尔托里纳的家伙们是维狄亚·米拉缪尔手上的秘密底牌,如果是那个卡鲁多·李的话,应该能拖延这么久吧。
那么,一切就都在计划之内了。
想到这里的芬尼·塞菲尔,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把钢笔随手扔到桌子上,叹了口气。
“狄拉特,还在吗?”
“静候差遣,塞菲尔先生。”
“我希望能在协商结束之后与维狄亚大人面谈,就麻烦你代为转达吧。”
“……”
“有问题吗?”
终端里的狄拉特皱着眉,沉默了片刻。
“可是……维狄亚大人并没有出席这次会议……”
在佣兵团“泰兰达尔之子”中,以擅于近战格斗而著称的佣兵有两个。
手持太刀在战场上驰骋着,因杀戮而被人们所畏惧,有着“战鬼”之称的少女,十三夜樱落。
以及将“道义”这种来自极东的哲学融入武技之中,以其品行而被人们尊重,如同极东古代的侠客般孤傲的“苍之白狼”,卡鲁多·李。
而此刻,卡鲁多·李就那么站在十三夜面前,平静地和她对视着。
“‘黑色天堂’居然连你也请来了。‘苍之白狼’。真让我意外啊。”
十三夜冷笑着舔舔嘴角,手缓缓地伸向背后的刀柄。而卡鲁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该叙旧的时候。Oldrules,准备好的话,就开始吧。”
“好。”
十三夜……是疯了吗……
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卡鲁多的佣兵有多强,但能向十三夜这种家伙发出挑战的存在……至少要和她一样厉害吧。
苏洛特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两人,又看了看卡鲁多身后,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佣兵。卡鲁多不会做出命令手下偷袭这种违背佣兵道义的行为,而那些佣兵也确实已经把随身携带的武器都扔到了地上。
说起来,似乎十三夜很了解卡鲁多。看来她曾经是佣兵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也许他们曾经交过手也说不定。
“不必担心,苏洛特卿。十三夜是不会输的。”虽然这么说着,但叶枝的脸上还是罕见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要相信她呐。”
“……会赢的。”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纳丝可,也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祈祷着。
十三夜抽出刀,斜斜地指向地面。而卡鲁多则平伸出戴着金属护手的手掌,作出了某种古拳术的起手式。
“要上了。”
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提醒卡鲁多那样,十三夜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刀锋划破空气,向下斩去。卡鲁多用覆盖着护手的左手格挡住刀锋,右拳则以凌厉至极的气势打向十三夜的腹部。
“……十三夜!”
结果是十三夜樱落,被称为“战鬼”的少女,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地被打飞了。甚至没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
“……”
完全不理会苏洛特的喊声,卡鲁多眯起眼,缓缓地走向倒在地上的十三夜。
“你……为什么不和我战斗呢。十三夜。”
他迈出一步,离十三夜还有五步远的距离。
“不战斗就会死,佣兵就是这样的修罗之道啊。你明明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四步。
“那么,在我杀掉你之前,站起来吧。”
卡鲁多在离十三夜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俯视着一脸茫然的十三夜。她咳嗽着,血从她仍然轻轻勾起的嘴角里流出来。
“已经……结束了吧。
十三夜却用非常虚弱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已经没办法……再用刀了啊。”
“……这样吗。真是可悲。”
这样说着,卡鲁多俯身捡起了落在十三夜身边的刀。
此刀,名为无心刃。
不战斗就会死。这是佣兵的宿命。那么,现在我就要死了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啊啊。想起来了。似乎是被打倒了呢。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吧。
十三夜用毫无焦点的双眼看着卡鲁多手里的刀,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刚才会动摇呢?本来应该杀掉这个男人的才对。像杀掉之前的二百三十八人那样。明明很容易的。
是为什么呢。
想起来了。不想再杀掉自己认识的人了。大概是这样吧。
身为佣兵的同伴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会全部消失吧。为此而深深恐惧着的我。在他的协助下离开了泰兰达尔之子,开始在世界各地流浪。
最终,厌倦了杀戮和流浪的我,成为了巡游骑士的一员。本来以为可以逃避身为佣兵的宿命的。真是讽刺啊。不杀戮就会死。这时候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吗。
哈,哈哈……因为心怀恐惧而无法握刀,但还是被杀戮的欲望所吞食的我,真的还有生存的意义吗。
那么——
心如死灰的十三夜闭上眼睛,然后,卡鲁多将刀向下挥去。
啊啊,结束了。
“德·拉图尔……你看,又下雪了呢。”
坐在房顶的天台边上的歌络丝自言自语着,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接着,就像是无法忍受雪片带来的冷意那样,她闭上眼,用力抱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肩膀。
“圣诞……快乐啊。”
身为“歌络丝”的存在并不是人类,而是Ruadia病毒实体化形成的“构生体”。除了能够使用由Ruadia病毒变异而成,和SSKS非常类似但却要强大得多的代码武装“SSAR”之外,构生体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如此,构生体依然被人们作为“异类”和“病媒”而深深恐惧着。这种毫无来由的恐惧最终成为了杀死了伊弗罗斯·德·拉图尔和数万名Ruadia感染者的“那次事件”的导火索。
如果德·拉图尔活下来的话,应该也会成为“胧月”的一员吧。
歌络丝把脑袋埋在臂弯里,轻轻叹了口气。
在“那次事件”中因为种种原因所幸存下来的感染者和构生体们,为了向事件的制造者复仇,在一个自称为“Nameless”的男人的召集下组建了名为“胧月”的杀手组织。
歌络丝因为某种理由决定协助维序者,而一直怀疑Nameless动机的K,正处于半脱离组织的情况之下。现在,他们找到了足以动摇“胧月”存在的证据。
那就是自称Nameless的男人,一手策划了“那次事件”。
那么,身为杀手的我该做什么?跟随K继续我的复仇吗,还是……
像是抗拒般握紧了拳头的歌络丝,静静地抬起头。
“我们……该走了吧,K……诶?”
“可疑目标从北面快速接近中。等等……侦测到强烈的Ruadia病毒反应……错不了的,是SSAR。”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终端前面的维克多男爵,用前爪严肃地捋了捋胡子。而K则显得非常冷静。
“是‘胧月’的刺客吗……那么,没办法了。歌络丝,你和男爵继续分析资料。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知道了。”
歌络丝微微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最近的一个终端。
“那么,我要走了。”
K走到天台边上,如同受难者般双手平伸。随即,如风衣般的黑色火苗出现在他身旁的夜空中。
“武装,展开。”
身体被风和没有温度的火焰笼罩,K就这样从楼顶坠落下去。在他周围,火焰渐渐凝结成一种稳定的形态。
那是被称作“黯色刀锋”,手持纯黑色巨剑的重型SSAR武装。
“唔……那是……”
因为窗外的黑色火焰而分心的卡鲁多,手中的刀刃在即将碰到十三夜的时候停住了。
那是……焰火吗……
十三夜转过头,看着在夜空中一闪而过的火焰。如焰火般转瞬即逝的耀眼身姿,才是身为战鬼的“十三夜樱落”所具有的姿态吧。
说起来,真想再去看一次焰火啊。如果在这里死去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吧。
啊啊,对了。那是对死在刀下的人们的侮辱来着。而且爷爷也不会希望我这么软弱吧。哪怕……我走了一条和他的初衷完全相悖的路。这样也不要紧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十三夜樱落的视线依然是空洞不已的茫然。
“十二点钟方向,已经进入视距了。看得到吗,K?”
K并没有回答,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飞速接近的身影。
说“看”其实不够确切。虽然K闭着眼睛,但他正通过思维链接来共享着机体的视野。对方并不是冲着他来的。知道了这一点的K,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起来。
不管是谁,不管有何来意,都不能让他接近大楼一步。怀着这种决心,K操纵着总重量相当于一辆卡车的机体,向前方冲刺着。
……速度非常快,是近战型吗。发现对方的银色机体手持着类似长剑的东西,K不禁揣测起对方的攻击方式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用较长的巨剑进行先发制人的攻击的话——
“唔……蛇腹剑吗……”
具有完美流线型外表的银色机体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本来绝对不可能在二十米的距离击中他的长剑,在瞬间变成了一道极长的带刃钢鞭。
“胧月”并没有使用这种武器的机体……那么,这家伙是……K借助向前的冲力挥出一记斩击,挡开迎面袭来的剑刃。而剑刃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去,毫无停滞地从另一个方向袭来。意识到自己在武器方面处于劣势的K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想法,而是像使用盾牌一样,用巨剑的剑身不断格挡着对方的攻击。
能够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的话,大概就算是胜利了吧。
“……有意思。你到底是谁啊。”
K向后退了半步,表情复杂地咧开嘴。身为“胧月”首席杀手的K,居然在与这个机体的战斗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
银色机体手中的剑刃虽然如暴雨般击出,但它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真的以为自己会赢吗。”
利刃打中了“黯色刀锋”的外壳,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但K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他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机体手中的巨剑上不断蔓延。
“武装模块重组,加载斩龙之剑——‘欧洛瓦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恶鬼订立了契约的孩子。
恶鬼许诺给予孩子强大无比的力量,但代价则是,孩子身为“人”的心。
这个孩子后来学到了强大无比的剑术。但她最终被恶鬼赋予的邪念所吞食。仅仅是因为怀疑自己的哥哥为了财产谋害了家主,就杀掉了他。
成为家主的这个孩子,始终无法控制自己最为黑暗的欲望。于是她杀死了与哥哥走得很近的家臣们。又流放了自己的亲人。于是,在名为家的那个角落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但恶鬼确实赐予了她无匹的强大。所以,只剩她一个人的话,也完全可以在那片绝望的黑暗中活下去。
直到孩子的家人和其他贵族因为对她的恐惧而联合起来,将她永远地逐出了极东为止。
这个孩子流落到了冰雪覆盖的北方,凭借恶鬼给她的两个天赋,而成为了强大而冷酷的佣兵。
失去了名字和家族的孩子,为自己取名为——
十三夜樱落。
为什么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诅咒呢。
明明放弃就好了。在即将被哥哥处刑的时候,被流放的时候,在战场上因重伤而昏迷的时候,明明在那时死去就好了。
……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想明白。但至少现在,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或者说,知道身为“十三夜樱落”的我会做什么。这就够了吧。
“还给我。”
十三夜伸出手,语气中带着最为坚决的冷酷。
“不要逼我……自己拿回去,卡鲁多。”
“……”
卡鲁多俯视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把太刀扔到她身旁。十三夜缓缓地站起来,向他举起太刀。
“重新开始吧。卡鲁多。”
被击中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已经不再动摇的十三夜,挥出了一记直截了当的袈裟斩。卡鲁多眯起眼睛,用戴着手甲的右手接住了刀锋,左拳再次向十三夜的腹部击出——
“……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两次——”
十三夜冷笑着,右手松开刀柄,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拳。接着,她单手持刀,斩向卡鲁多的手腕。
这才是身为“战鬼”的十三夜樱落的力量吗?那么,我也不能就这么输呢。白狼和战鬼……如果今天终究会倒下一个的话……
卡鲁多咧开嘴,试图予以回击,但十三夜的太刀却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的防御。
“怎么……可能……”
“到此为止。你赢不了的。”
十三夜与卡鲁多对视着,手里的太刀稳稳地指向他的咽喉。
“你为什么会成为佣兵呢,卡鲁多?是为了钱,还是名誉?”
“但……我都不是。这就是为什么你无法赢过我的原因。如果你真的理解什么叫做‘不战斗就会死’的话,那么应该会明白吧。”
说完,十三夜利落地收起太刀,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活力。尽管那只是一种伪装而已。
“虽然如此,你还是很厉害的嘛。比其他家伙要强得多啦。唔,既然我已经离开了‘佣兵团’,那么最强的佣兵应该非你莫属了吧。那么,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
“……知道了。你们请便吧。”
这才是身为藤原家的家主,所应当拥有的身姿啊。曾经身为家臣的我……
这么想着的卡鲁多叹了口气,和其他佣兵一起向楼下走去。就在这时,苏洛特身上的终端响了起来。
“……是乔伊斯先生的信息……呃!”
行动中断。立刻撤出。
只有这简单的八个字,却将他们今晚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一出闹剧。
“先撤离吧,辛蒂妮娅。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明白,执行官大人。”
驾驶着银色SSAR机体“Proserpina”的辛蒂妮娅,迅速脱离了与挥舞着火焰之剑“欧洛瓦琴”的黑色机体的战斗,以K所无法企及的极高速度向北方掠去。
虽然没有完成杀死那几个骑士的目标,但既然已经制止了他们的调查,而且也收集了“Proserpina”的实战数据,这次行动还是成功了吧。
那么,执行官大人也会很高兴的吧。
机械般思考着的辛蒂妮娅,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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